时庆荣表弟是个厨师

表弟是个厨师

时庆荣

  表弟姓柏,中等个子,菩萨脸。他是三姑妈的儿子。

  三姑妈长我九岁,长得灵巧,性格开朗不显老,60多岁还玩抖音。

  表弟高中毕业没有事做,三姑妈想到了在省城工作的侄儿。她让儿子来南京找我,给他安排一个工作。

  那是26年前,我已经在熊猫电子公司工作了七八年,成了家有了自己的房子。

  表弟希望在公司做个临时工学点本事。我虽然认识不少领导,但很难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。公司做电子产品,专业性很强,表弟的文化程度不高,无法胜任,总不能让他看大门或者扫大院吧。

  我考虑了一夜。

  “学个厨师吧。”第二天早上起床,我跟表弟说。

  我的想法是,民以食为天,不管到哪一天,厨师永远有饭吃。做个厨师,风吹不着,雨打不到,还能吃香的喝辣的,也很体面,说不准哪天还可以在老家开个饭馆。

  姑父、姑妈和表弟一致认同我的想法。

  我们在南京的《扬子晚报》找到了一则厨师培训班的广告。培训地址在夫子庙,离我家很近,培训费也不贵,培训时间三个月,包住宿。

  开学前一天的下午,我在楼下杂货店给表弟买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,推着一辆自行车,把表弟送到状元楼大酒店后面的厨师培训班。

  表弟学得很用功,几乎没有时间出来游玩。印象中他来我家里吃过三次中饭。

  我非常关心他培训的情况。

  “非常好,学了不少技术。”表弟告诉我,“等我学完烧几个菜给你尝尝。”

  “那就好!不能花了钱,学不到东西。”我说。

  表弟说:“大城市跟我们小地方就是不一样,老师水平高,教得认真,学生不敢偷懒。”

  有一次表弟来我家,一见面就伸出他的左胳膊,胳膊上长出大块肌肉。表弟告诉我,学员们模仿烧菜,每天拿着烧锅不停地翻沙,锅里的沙有四五公斤重,不长肌肉都难。

  三个月后,表弟毕业了。考虑到今后在老家做厨师,他学的是做淮扬菜。

  表弟回家后,来过一封信,向我表示感谢。

  那年春节回到老家,我头一件事就是关心表弟的状况。

  母亲告诉我:“他现在忙啊,请他烧菜要提前十几天,甚至个把月约他。”

  表弟从南京回到家不久,就在庄子上一个远亲餐馆里烧菜。老家人吃了一辈子的老家菜,红烧肉、红烧鱼、炒三鲜等等。表弟在省城学了厨师,远亲也想请他弄点新花样,做几个特色菜,招揽顾客。

  果然,表弟没让远亲失望。

  第一次烧菜,他烧了一道“松鼠桂鱼”。一条桂鱼被表弟烧得像一只老鼠,有型有色有味。表弟还烧了一道“南瓜蒸咸肉”。金黄色的南瓜块和红白色咸肉片配在一起,口味独特,营养丰富。这让老家人开了眼界,大家都说菜好吃,夸赞表弟手艺好花样多。

  一传十、十传百,表弟的名气传了出去。从前哪家办事请客,都是亲友邻居请个会烧菜的回家,塞上几包烟给烧菜的人,烧的都是几代人吃过的八大碗。现在哪家有事首先想到表弟,请他上门烧菜。二三百人用餐,表弟应对自如,烧出的二十多种菜花色各异。

  就这样做了近十年。这期间表弟娶了隔壁村一个漂亮的姑娘做老婆,老婆给他生儿子,表弟还把老宅地原先的草房变成了七架梁的青砖黑瓦房。

  随着新城镇建设的发展,老家由乡建镇,几年功夫一个新型的农村小镇拔地而起。镇上兴办了不少企业,以生产销售纺织配件、电子蜂鸣器为主。企业多了,老家人有了工作,挣到了钱。过了那么多年穷日子,开始享受生活了。

  早上喝早茶,下午打麻将,晚上泡澡堂,吃饭喝酒要去酒楼。于是三小酒家、天蓝蓝酒楼等一批吃饭的餐饮酒店出现了,人们办事请客也学着城里人进酒店。

  表弟的生意受到了冲击,请他烧菜的人少了。

 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差。表弟开始琢磨,他认为不是自己烧的菜不好吃,也不是自己乱收钱,是人们的消费观念变了。在家烧菜麻烦事多,要刷锅洗碗,还要借桌子板凳。酒店吃饭,吃完抹抹嘴,拍拍屁股走人,省心省事。时代变了,自己应该顺应潮流,否则只有死路一条。

  经过观察,表弟发现酒店的饭菜贵,比买菜在家里烧贵很多。酒店里吃来吃去就那几个菜,吃久了也会厌。再者,你能保证端上桌的菜都新鲜吗?

  一番思考后,表弟想出一招,搞出一个“流动的酒店”。

  表弟骑着摩托车前面开道,老婆带着两名村里的年轻妇女,开着电动三轮车紧跟其后,他们走在乡村的小道上,带着锅碗瓢盆筷子勺子、油盐酱醋以及煤气罐。办事的主家只需提供大米烧饭,提供用餐场所,其余的事交给“流动的酒店”去完成。

  三五桌人吃饭,一般就在主家家里。吃饭人多了,比如有个二三十桌,表弟就安排人在主家门口搭篷子,提供桌子板凳,即使刮风下雨也不影响做事吃饭。每次表弟列个菜谱,主家也可以自己买菜,表弟只收加工费。这样一算所有费用加起来比去酒店吃饭便宜一半,主家非常满意。

  主家满意了,表弟心里就高兴,干起活来更欢了。

  有一回母亲去亲戚家吃饭,亲戚做寿,我表弟掌厨。

  “那架势……”母亲忍不住竖起大拇指,向我描述了她看到表弟烧菜时的场面。

  表弟带着口罩,扎一大围兜,在人们的围观下做菜。菜“哧溜”一声下锅,表弟左手提着烧锅上下抖动锅里的菜,那菜离开烧锅蹦得老高,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。就在大家担心菜会不会蹦出烧锅时,更加惊险的一幕出现了。“轰”的一声,烧锅里突然冒出一团火。“哇”人群一阵惊呼。火瞬间自己灭了。随后表弟把锅放下,右手握住铲子在烧锅里来回翻炒,炒菜时,他故意让自己整个身子摇摆起来。

  乡下人何时见过这般烧菜的,个个眼睛睁得圆滚滚的,说是看烧菜,更像在看表弟表演杂耍,直呼过瘾。

  菜熟了,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香味。看到这一切,大家不仅食欲大增,吃得也特别开心特别放心。

  表弟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,请他烧菜需要提前预约,有时甚至提前三个月。

  眨眼之间,表弟又做了十多年。早几年,他在镇上买了一套平米的商品房,为儿子在常州也买了房。儿子大学毕业后,子承父业也做了一名厨师。

  儿子和他不一样,不做淮扬菜,是一名花色冷盘厨师。表弟说自己一辈子纯粹是混饭吃,太苦太累。儿子是真功夫。做花色冷盘要有扎实的雕刻技巧和精湛的刀工技术,构思还要巧妙。这几年,儿子辗转常州南京上海,在多家五星级酒店做厨师,月薪都超万元。

  年突如其来的疫情,不少酒店关门倒闭,人们不能聚众吃喝,只能待在家中。疫情也影响了表弟的生意,大半年时间,表弟闲在家里无所事事。到了去年八月,形势虽有好转,但政府明确规定,严禁多人在公共场合聚餐。

  今年春节,表弟知道我回老家过年,邀请我去老宅地的家里做客,说烧几个好菜给我尝尝。

  初三上午,妹夫开车带着我们一家人去了表弟家。

  去表弟家的路,原先是土路,现在全是水泥公路,十分钟路程,汽车一直开到表弟的家门口。

  我对表弟的家已经没有一点印象,四十年前来过一次。这一片住了八九户人家。

  表弟家门口的院子有二百多平米,房子前后是菜地,菜地里种植了青菜大蒜等蔬菜,房子后面的棚子里养了几十只鸡。房子东面的巷子向北五十米,是一口鱼塘,鱼塘大约有两亩地面积,养了不少鱼虾,还养了一百多只鸭子。鱼塘的东西两头与外面河水相通,姑父用渔网拦住进出口,鱼就不会游走。

  表弟的老婆告诉我,老宅地的房子又大又舒适,院子里全是阳光。如果提前几年通公路,他们就不会在镇上买房子。

  我走进表弟家的厨房,他正在不急不慢地烧菜,灶台旁的桌子上摆满了要下锅的菜。

  表弟憨笑着对我说:“春节前许多人请我烧菜,我都推掉了。哥啊,我想通了。自己年龄不小了,要保证安全保重身体,没必要再拼了。”

  “这就对了,钱永远挣不完。”我说。

  表弟说,如今城里人都想到农村吃土菜,去年国庆前他把家里堂屋装修了一下,搞了个农家乐,每天有朋友熟人来家里吃饭。菜是自己种的,鸡鹅鸭是自己养的,每天有一桌人吃饭,有时候有三桌,每个月能挣六七千元。

  “好啊!”表弟有头脑有思想,把一个“吃”字用到了极致。我暗暗为他高兴。

  表弟烧了十几道菜,难得喝酒的姑父、姑妈见到我格外开心,也各自斟上了一杯酒。

  两道菜至今让我一想起就口馋。一道是红烧老鸭。鸭子养的时间越长越好吃。表弟烧了一只养了六年的老鸭,吃在嘴里又烂又香。还有一道是青菜烧河蚌。春暖花开,这个季节“菜花河蚌”是我们老家上等的佳肴,味道真的是太鲜美了。

  那天,因为菜好吃,多喝了几杯,离开时,我满脸通红。

年3月10日

作者简介

 

  时庆荣,男,65年1月生,江苏兴化人,中共党员,高级工程师。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数学系。年9月至年7月在南京熊猫电子集团工作,年9月至今,在某民营高科技企业任高管。在《南京日报》《金陵晚报》《半岛都市报》《泰州晚报》等发表过十多篇散文。现居南京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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